14 回忆篇 07

　　陵越知道欧阳少恭的事，他为了复活巽芳是花了心思的，到后来竟然不惜搭上琴川百姓的性命。只是这样的代价太大，大到连他自己都承受不起，最后欧阳少恭连同他的梦想，他的欲望一同埋葬在蓬莱国的大火里。

　　这几天，陵越一直在想这事，为了让屠苏复活自己能做到哪一步？是否能像欧阳少恭一样不择手段？他不能，所以陵越只能另辟蹊径的去寻找其他的方法。

　　古老的绢书在陵越的面前的台案上铺摊开来，略为旧老的颜色说明了这份绢书的历史有多古老。据雀阴所说，这卷绢书是他在某个汉代的废弃宫殿里找到的，应该记载着一段关于凤凰的故事。图画的前几副是说某个部落崇尚凤凰，这种鸟每500年要集香木自焚，而从死灰中复生。而最后一副，陵越看了心存疑虑，画面上画的是复生的凤凰飞天而走，留下一样东西在众人的面前。陵越仔细看着上面所记载的图案，已经退色的墨迹让阅读发生了一些困难，但是陵越还是半读半猜的了解到他想知道的信息，只差验证。

　　陵越抬头看了下屋外的空地，那里很静，雀阴从早上外出还未归来，于是他问道：“魄，你在吗？”

　　屋子中间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暗点，暗点慢慢扩大，形成一个阵法的样子，魄先伸出脑袋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雀阴的踪迹后，才从阵法中心的裂口中爬了出来。

　　看着魄小心的样子，陵越问：“你很畏惧雀阴？”

　　魄抬头看了看陵越回答：“不是畏惧，只是我和他之间有契约束缚，我不能反抗他。”

　　“就是那个只有雀阴死去才能解开的契约？”

　　魄点点头，跳上放置绢书的桌子，低头看着绢书上的图案。陵越知道魄存在的时间比他长了很多，那些远古的故事他多少应该知道点，比如说这卷绢书上的内容。

　　看着魄看完了绢书，陵越问：“魄，这个故事你知道吗？”

　　魄点头：“知道，凤凰重生。”

　　陵越指着画面上那只凤凰遗落在尾部的那个光点问：“那这个又是什么？”

　　魄回答：“应该是一根凤羽。”

　　“凤凰的羽毛？”

　　“嗯。传说这根羽毛据有神力，可以重新塑造人类的肉体。”

　　“怎么塑造？”

　　“以泥为胎，塑人型，把羽毛和所塑之人的毛发或血肉埋到泥胎中心就可以了。”魄说完，看着陵越说：“我知道你是想用这种方法重塑百里屠苏的肉身，让这具肉身来承载他的灵魂，从而使他复活。但是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你没有凤凰羽毛，上面的一切只能是假设罢了。”

　　陵越听完魄的话，暗暗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接下来，他只需要从魄的嘴里问出复活大阵的布阵方法就算成功一半了。

　　陵越对魄说：“如果说我有呢？”

　　魄不相信：“不可能的。相传这凤凰羽毛被一个妖力高强的老妖盗走，从此下落不明，就算是我，也有几千年没有听说过它的消息了，还在不在都是问题，怎么可能现在就在你手上？”

　　陵越笑而不语，他从身边拿出一个小口袋，解开口袋的绳子后，从中拿出一根灰色的羽毛，放到魄的面前。

　　魄凑上去，左右看看这根毫不起眼的东西，哼道：“不可能。”

　　“是不是你拿起来看看不是更清楚？”

　　魄听了，抱起那根羽毛。。。什么事都没发生，他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准备放下羽毛。陵越的手指在魄身体的四周凭空画出一道阵法，白光闪过，魄立即感觉自己怀里的羽毛燃烧了起来。他慌忙的放开手，躲开那团突然而起的火炎，站在一边看着羽毛灰色的外壳被火炎燃尽，内里的红色绒毛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我的天。。。”魄呆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手捂着肋骨惊叹：“真是那支凤凰羽毛。”

　　陵越突然说：“魄，告诉我复活之阵的布阵方法吧。”

　　魄立即捂着耳洞摇头：“不行不行，这样我会害死你肚子里的孩子的。”

　　陵越用手指轻轻拨开魄的手，说：“这个你放心，我有个办法可以保他平安。”

　　魄问：“真的？”

　　陵越说：“我怎么会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开玩笑。”

　　魄侧头想了下，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违背雀阴的话，他不同意我说这些东西，我就说不出来。”

　　陵越叹了口气，慢慢说：“如果我能解开你与雀阴之间的诅咒呢。”

　　魄的眼框里闪着亮光，自由！他太怀念自由的生活了，太怀念以前与伙伴们在地府里玩闹的日子，太怀念偷偷到人间去吓唬活人时的那份悠闲的时光，太怀念，太怀念。。。以之于他想都没想的直接问：“真的？”

　　“天墉城还是有点法术的。”

　　“那好，我答应你。”魄抬起头对陵越说：“你让我自由，我给你阵法。”

　　陵越点点头，从一边的砚台下抽出一张折成方型的宣纸，递到魄的面前。魄伸手接过，微颤抖着打开。他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等了数百年的自由得到时竟然如此简单。宣纸有些大，上面用小楷整齐的写满了文字，魄索性把宣纸展于脚下，自己盘腿坐于宣纸中心，跟着纸上的字，念出声来。清风潜进屋里，在魄的四周轻轻回旋，形成的小小的旋风把他卷起，魄在空中舒展身体，让风可以抚过他身体骨骼的每寸地方，每条缝隙。活动着四肢，魄感觉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似乎身体里一切灰暗杂质全部随着风被带到了其他地方。

　　“雀阴你个王八蛋。。。”魄试着大叫。带着脏字的话语从口中俐落而出，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遇着对雀阴不敬的语言时就失语，陵越的法术果然有效。魄抬头，眼眶亮亮的：“没了，真没了，我解脱了。”说着又要去抱陵越的手。

　　陵越带点犹豫的说：“其实。。。还没有。”

　　“哎？”魄愣在离陵越手一步之遥的地方，定格在欢快奔跑的姿势。

　　陵越继续说：“你的诅咒还没有完全解开。”

　　“哎！！！！”

　　晴天霹雳。魄的脸色立即变了，急的张嘴使出他的那招“无敌王八咬”。陵越轻叹一声，学着雀阴手指一弹，把魄弹出好远，不过他手上把握好了力度，没让魄头脑搬家就是。魄在桌边爬起来，埋头曲膝坐在角落，小声嘀咕：“你们人类。。。都是骗子。。。长的难看的骗。。。长的好看的也骗。。。一个个都不老实。。。还不如我们做鬼的。。。”这声音越说越委屈，都快哭了。

　　陵越说：“你得听我说完吧。”

　　“随你怎么说。。。反正都是骗人的。。。 ”

　　陵越觉得自己那还没说完的话已经不小心伤到魄脆弱的心灵，得安慰下才行，便用手指戳了戳魄的脊椎，说：“魄。。。”

　　“骗子。。。”

　　“魄。。。”

　　“干嘛？”

　　“魄。。。这个法术完全生效是需要一定时间的，现在也只解开一半，等两个时辰之后就会全部解开。”

　　魄的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阵圈圈，转头悠悠的问：“真的？”

　　陵越保证：“不骗你。”

　　魄立即回身抱着陵越的手：“我就知道，你和不要脸的那个谁谁不一样。”

　　“那阵法呢？”

　　“哦，你等等啊。”魄说完，抱起一边的毛笔，舔满墨在一边空白宣纸上大画特画，边画嘴里还哼着小曲，让人觉得这货根本不是在画阵法图，而是在抱着毛笔跳舞。等着一曲哼完，阵法也画完毕，魄笔峰一挥直指天际，做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定格动作，沉声道：“好。了。”

　　陵越敲了敲魄的脑袋，便拿起那张阵法图仔细看起来。

　　魄靠过来，带着骄傲的说：“怎么样？这可是最完全的复活法阵的阵法图，比你从黄泉之畔带回来的那张法阵图完全多了。”

　　陵越从一边抽出另一张阵法图，把两张重叠在一起，边看边说：“的确是。”

　　魄看着陵越的动作，眯着眼睛问：“你不会想让招魂和复活两个阵法一起启动吧。”

　　陵越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魄说：“魄，你去帮我捏个泥人吧。”

　　魄点点头，跳下桌子去找屋外找软泥。软泥屋外井边就有不少，魄和泥捏出人型，想想又用手指划出泥人的五官和头发，虽有点粗糙，但也有鼻子有眼，算对得起百里屠苏了。魄抱着泥人回到桌子上的时候，看到陵越正看着一小束头发发呆。那是由一根红线束着的一截短短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人的发尾剪下，还带着那人的生命力。

　　魄没头没脑的吐出一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虽有结发之意，可惜我和屠苏却什么都不是。”陵越说着把那束头发填到泥人心脏的位置，然后从桌上捞起漂浮在那里燃烧的凤凰之羽把它与泥人融在一起，泥人的四周闪着红光，像是火烧一样。

　　“这样就可以了吗？”

　　魄围着泥人绕了两圈，说：“应该可以了。”　　

　　陵越拿起泥人说：“走吧，我们这就试试这两个阵法能不能启动。”

　　魄拦在陵越面前说：“不要开玩笑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呢。”

　　陵越摸了摸自己腹部，边安抚婴儿边说：“就是在他还没出生时，我才能代替他去启动阵法。”

　　魄突然感觉自己的头脑不够用，他完全不知道陵越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陵越走到屋外的空地上。陵越先把泥人放置在一边，然后伸出右手，催动招魂阵法。阵法在黄昏日暮中缓缓启动，魄能看到，一股灵力从陵越的脚下慢慢溢出，填空了阵法的每一处空隙。

　　阵法的青光映着陵越的眼，陵越知道招魂的阵法已经完全启动，他按着魄给他的那张纸上所写开始念着屠苏的灵魂本名。招魂需要强大的灵力，上次紫胤渡给他的灵力陵越有心留下不少，就是要应付这种情况，但是两遍本名念下来，陵越还是明显的感觉到灵力开始枯竭，腹中的婴儿开始不安的挣扎起来。陵越弯下身，一边护着肚子，一边断断续续的继续念着那些无序的，但是又代表着屠苏灵魂本名的字符。阵法的青色突然明亮了起来，像在预兆着什么，陵越抬头，便看到从空中飞来十个大小不一的光球，这些光球落入阵法中，开始围绕着陵越打转。一种熟悉的感觉充斥着陵越的身体，就像是一如既往的屠苏的拥抱，温暖着他冰冷的身体。

　　十个光球分别代表着三魂七魄，陵越知道，百里屠苏的魂魄回来了。

　　陵越伸出左手，口中轻念着咒语。放在一边的泥人晃了晃慢慢的漂浮到阵法中，陵越的面前。被凤凰之炎包围的泥人在陵越的咒语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着，凤凰之羽不愧为神物，在它的助力下，从一个不足一尺的泥人一直长成一个成年男人的肉体也只用了几分钟的功夫。陵越平复了一下气息，睁眼看着重新塑型的屠苏的身体。屠苏闭着双眼，面部安详的站立在他的面前，如同一个沉睡在梦中不愿醒来的孩子。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着屠苏的脸，凤凰的火性让这具初成型的肉体带着极高的体温，差点灼伤他的手，但是真实的肌肤触感让他怎么都舍不得放开，直到他四周的魂魄开始不安的躁动，陵越才无奈的向后退了一步，轻声安抚着一直绕在他四周的屠苏的魂魄。

　　深深吸了一口气，陵越知道接下来才是一切的关键，他和他腹中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下面的计划是否成功。陵越站直身体，右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婴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不安的躁动，陵越试着安抚了一下，便咬紧牙，右手聚起灵力，操控着婴儿的血液从自己的肚脐处逆流到体外，在腹部前聚成一个红色的血球。腹中的婴儿吃痛，开始激烈的挣扎，几乎要把陵越的肚子扯破，也让陵越断了右手好不容易聚起的灵力，血球失去控制，向下坠落。陵越心里大叫一声糟糕，但也来不及阻止血球掉落在地面的阵法上，阵法吸收了婴儿的血液，发出一阵轰鸣，青色的光立即变成粉红色，陵越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体液开始沸腾，血液如脱缰野马在血管里奔流，似乎随时都会冲出他的肉体。

　　阵法里灵力的运作加速，似在召唤更多的血液。陵越颤抖的抱着双臂，跪在阵法中间，他感觉到身体痛的厉害，像是有千万把刀在他身体里任意切割，想把他切成最细小的肉块。血，不知从哪里先流出来，越流越多，汇聚在一起。闪着红光的复活阵法如同一只饥饿的吸血鬼，贪婪的吸食着新鲜的血液。

　　与此同时，围绕着陵越打转的屠苏的三魂七魄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吸引，先后进入新塑的肉体里。陵越看着最后一个光球融入屠苏肉体里后，笑着闭上了眼睛。他很累，想好好的睡一觉。有人抱起他几乎冰冷的身体，在他耳边轻轻的唤着：“陵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