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明楼站在一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耸了耸肩。显然他已经被自家姐给遗忘掉了，看了看刚刚下车时明镜给他的钱包和请帖，再看了看一边新开的甜食店，他决定还是先买了甜甜圈再上去与明镜碰面。反正请帖在自己手里，也不怕进不去。

　　甜食店的装修的是美式风格，巨大的透明玻璃柜里放置着一个个炸好，裹上各色糖浆的甜甜圈，在那个味觉贫瘠的年代，光是如此鲜艳的颜色，都足以吸引眼球。由于是第一层的临街门面，这个名为“甜美”的甜食店并没有受限，不管你有没有请帖，只要能买上一个甜点，便可以进店座座。以至于很多没有请帖的，有小钱的人都选择到了这里。

　　明楼来到店门口，看到排成长龙的队伍时，便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店里的伙计看到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走近，忙迎了过去，并告之有请帖的话，可以优先购买。明楼听了便随着伙计站在一例VIP队伍前，低头找着零钱。

　　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一个少年，也就13.14样子，一席蓝色长袍，看的出来衣服很旧了，但被浆洗的很干净，连着袖口都没有污渍。

　　“抱歉。”少年护着怀里的一个小包裹，艰难的向着门口而去。

　　明楼侧了侧身体，给那人留了一点通过的空间。

　　那人小心的移了过去。

　　明楼等了好一会，终于买到一盒刚出炉的甜甜圈，看着时间差不多，便准备去五楼的戏园找明镜。温热的甜点发出诱人的香甜，明楼拎着纸盒走到人稍少的角落寻找请帖，可找了半天，都没摸到，回想了一下，也就是刚才那个少年碰过自己。

　　“糟了。”明楼低咒一声，忙着往门外挤。

　　百货公司门口依旧人来人往，热闹如集市。明楼从排队的队伍一个个找去，终于在最顶端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背影。少年一手拿着灰布小包，另一支手拿着一张烫金请帖正递给百货公司的伙计。明楼忙跑过去，抽出少年手中的请帖，叫道：“等等。”

　　少年看了明楼一眼，眼光闪烁了一下，然后隐了去。

　　伙计看着明楼和少年，微笑着问：“两位认识？”

　　明楼说：“不认识。”

　　少年说：“认识。”

　　明楼和少年同时说，说完又同时转头对望了一眼。

　　

　　伙计轻笑一声，但目光里却是冷的，又问：“两位认识？”

　　明楼说：“认识。”

　　少年说：“不认识。”

　　伙计扫了明楼和少年一眼，从穿着上来看，明显明楼的家庭要好很多，也更像个主子的样，于是他对着明楼说：“如果两位不认识的话，麻烦这位少爷重新排队吧，压队可不是什么良好的习惯。”说完向着队伍后面指了指。

　　明楼从队末一路寻来，自然知道这队伍有多长，排一次得花多少时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男人继续说道：“今个来的都是官宦贵胄，不能破例的。”

　　少年听罢退后一步，口中念道：“可惜，可惜。”

　　明楼一把扯住想要离开的少年衣角，对他使了个眼色。

　　少年停下脚步，右手摊开，做了个请的动作。

　　明楼对着伙计说：“我没压队，是我家仆人先来排的队。”

　　伙计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自家的仆人，怎么还一会认识，一会不认识。”

　　明楼脑筋转的飞快，道：“他是我们家厨子的儿子。我们家家规严，在外见着主人家的人，认识也当不认识。”这套说词编的并不严谨，细想起来有诸多漏洞，不过临时糊弄糊弄人也是足够的。

　　少年瞟了明楼一眼，虽没说什么，但还是能感觉的出他对人设的不满。

　　伙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又扫，才伸手接了请帖，便问：“请问是哪家的少爷？”

　　明楼清了清嗓子回道：“明氏企业的明楼。。。”说到这，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看了少年一眼，继续说：“及厨娘之子。”

　　伙计在到宾客名单上找到了明氏企业，与请帖对了对便不再刁难，放两人入内。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大厅装修的异常豪华，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头顶，灯光柔暖，形成一个奢华的壳与外界战乱，饥饿完全切割开。 明楼突然明白过来，外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都想要进来，感受这种由着金钱所砌成的虚幻天堂，哪怕是一刻。有人推搡着明楼一下，让他别在大门口站着添堵，明楼只得向前又迈了几步。

　　少年跟在明楼后面不急不缓的走着，想着刚才明楼念叨着戏园，便说：“跟我走吧，我正好要去那里。”

　　明楼抬头看着少年，眼中带着不确定。

　　少年嘴角扯了一下，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明楼忙跟着上去。

　　少年带着明楼穿过重重人群，来到一个小门前，打开门，门后却是一个不大的楼梯间，一个旋转楼梯以螺旋状向上延伸。少年走上楼梯，边走边说：“这是救生梯，位置比较偏僻，知道的人少，不过可以直达五楼，而且出去就是戏园。”于其像是解释，不如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楼跟在少年身后爬楼，问：“你来过？”

　　少年没说话，算是默认。

　　明楼跟着少年上了五楼，果然一出小门便看了戏园，黄色的流苏映着“春秋戏园”四个大字。戏园门口放着几支名牌，上面写着今天节目名单，明楼果然在那里看到了那个名字：

　　“顾秋如。”

　　少年迈开的步子顿了一下：“你喜欢他？”

　　明楼说：“我家姐姐那是真喜欢，我只是有兴趣。”

　　少年说：“想见见吗？这个我倒是可以带你去？”

　　明楼想了想，又跟着少年走到了戏园后面，掀开门帘，另一个拥挤的世界出现在他面前，一些戏子正对着镜子给自己的涂着脸，用细长的毛尖给眉眼上描上痕迹，一些化好妆的侧聚在衣架边，换着服装，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演出，整个场面繁忙却不混乱。

　　少年走进去便有人和他招呼，他一一点头，算是回应。穿过拥挤的人群，少年走到最里的一个隔间前，敲了敲门，轻声说：“先生，我回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细琐的声响，有人过来开门：“你可回来了，先生都急死了。”说话的人是个与少年年长的男孩，细碎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打理。

　　漆木贵妃榻上传来另一个男人声音，懒洋洋的：“快点快点。”

　　明楼想进去，却被少年挡了下来，他对明楼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好别动。

　　男人从贵妃榻上起身，软着身体，露出苍白的侧脸。明楼认出那人正是现在“吉庆坊”的当家花旦顾秋如。顾秋如打了个哈欠，接过的布包，急忙打开，盒子里是黑色的膏状物，一块一块切，好像是市场里卖的小块羊羹。顾秋如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满足的呼出气，对少年说：“富贵，快拿东西来。”

　　被称为富贵的乱发少年，立即从桌上取过一套玻璃烟枪递了过去，顾秋如忙取了一块烟膏，填到烟枪里，点上火用力吸起来。

　　明楼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转头看着少年，少年轻轻蹙起眉，脸上第一次露出微怒的表情，似乎房里发生的一切，已经触动了他的某种情绪。

　　身后有人喊着，顾爷，要换衣了。顾秋如应了一声，舒爽的吐出烟气，而一边伺候的富贵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明楼一股恶寒涌上心头，忙又退出了几步。

　　少年冷冷看着房里的两人，然后关上了门：“幻想破灭了吗？”

　　明楼这才从震惊里醒来，说：“我还好。如果姐姐在这，估计她会哭死过去吧。”

　　少年哼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你不是要找你姐的吗？我带你去舞台，那里可以直接到观众席。”说完，便向外走。

　　明楼跟在少年身后，平了平情绪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的嘴角轻轻一挑，眼里难得露出一点笑意，说：“你想知道？”

　　明楼说：“是的，我当谢谢你的。”

　　少年停下脚步，两人此时站在一块白布边，他扶着明楼的肩膀，让他背对着白布，微笑着，对他说：“我的名字啊，有很多，多到我都记不得了。。。不过大多数人喜欢叫我。。。”说着猛然一推。

　　“‘疯子’。。。”

　　明楼不防，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想去够少年的手，但是少年轻巧的躲开。

　　白色的幕帘兜不住明楼的重量，向着两边分开，明楼就感觉着眼前的灯光变了色，耳边二胡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似乎在转瞬间变了一个天地。等着明楼稳住身体，狼狈的看着四周，才发现自己被推上了戏台。

　　戏台上表演的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男孩惊了去，二胡没了声，老生也哑了言。

　　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