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回忆篇 02

　　陵越下山后便有一丝迷茫，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想了想，决定从百里屠苏他们与欧阳少恭的决战地蓬莱国附近开始找起。

　　只是天下之大，想寻找一个活人都难，更何况他寻找的还是一缕魂魄。玉横的消息、风晴雪的消息继继续续，假假真真交织在一起，难以辨清，这让寻找极费时间。刚开始的时候，陵越虽然觉得疲惫还能御剑而行，但等着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五个月的时候，出了次意外。那时他在黄河上游的某个小镇做短暂的休整，清早准备离开时一阵头晕便没了知觉，等着他醒来的时候却已是黄昏。陵越躺在床上，手脚冰冷，混身无力，他把手放在不是太过明显的肚子上，第一次感觉着肚子里的孩子一阵乱动。

　　还真是活着的啊。陵越想，真不可思议。

　　记得紫胤真人与他说过，行走也是一种修行，那天以后，陵越便决定不再御剑。

　　后来途经琴川，陵越决定进去看看。

　　人类的恢复能力快的惊人，经过快半年的休整，那里已经重复生机，似乎欧阳少恭带来的噩梦根本没有出现过。

　　那天的琴川热闹非常，方家当家迎娶孙家小姐，这场面自然小不了，乐队开道，鼓乐齐鸣，身穿红衣的迎亲队伍整整排了两条街。好热闹的琴川百姓都放下手中的事聚集在街道两边围观，伸手向着喜娘讨要着喜糖水果。

　　方兰生穿着新郎红衣骑着白马一脸的春风得意，陵越坐在临街茶楼的二楼，向下看着，经过蓬莱的一战，方兰生似乎成熟了许多，脸上再也看不到以往的无知张扬，多的是淡定从容。

　　陵越记得当时在自闲山庄，看过晋磊和贺文君的前世因缘，以为这世方兰生会与孙家小姐再订终身，以圆前世遗憾。谁知那时方兰生还心系襄铃，哪管的了这前世宿命，今世因果，只想着要陪着小狐狸过完此生。孙家小姐难得的明理，决定离开兰生，回到琴川。离开时，是方兰生送的行，孙月言的一席话说的天地都为之动容。陵越在一边不小心听了去，还和屠苏感叹缘份由天定，半点不由人，任由你再花心思，终是无果，这样的道理。

　　但是谁又知道转来转去，方兰生和孙月言两人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不管怎么说，对方兰生来说，这都是好事。

　　陵越口中念诀，指前化出一只红色灵蝶翩然飞出，绕着陵越打着转。陵越端起茶杯隔空敬了方兰生一杯，灵蝶顺着方向，飞向兰生，落在他的肩头。灵蝶红色的翅膀扇了几下，便化成一缕红光，绕着兰生。

　　“大哥！！”方兰生心里一惊，停下马向四周张望，人群骚动，却哪有陵越的影子。

　　10   回忆篇 03

　　陵越一直都知道天墉城在找他，涵素真人对他也算不薄，派了诸多弟子下山。可是陵越看看自己那个现在连宽大的斗篷都有点遮不住的肚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经常会看到天墉城通信用的咒符划过天空所留下的淡紫色痕迹，就像是幽都的灵蝶飞过所留下的那一缕灵丝，灵气不足的人不会，也不能看到。有时陵越会截下咒符，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如果写的是寻找他的消息，他会小心的避开天墉城弟子走；如果写的是除魔斩妖的事，他则会稍稍的提点一下，让任务能更为简单的解决，而且咒符看完即毁，他的小小帮助倒也没被其他人察觉到。

　　唯有红玉，陵越时不时的会与她有联系。

　　时间在看似没有尽头的寻找中过的飞快，在陵越下山快半年时，他见到了红玉。那天他打听消息归来，客栈门口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翩然而立。陵越大喜，快步向前。

　　红玉看着陵越归来，也笑了，说：“主人在等你。”

　　“师尊他。。。”陵越听到这个消息百感交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主人他也在四处奔走寻找拯救屠苏的办法。”红主说着拉起陵越的手，却发现他双手冰冷，眉头轻蹙：“你的灵气怎么。。。”

　　“无事。”陵越眉眼带笑，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师尊既然过来，一定有好消息：“最近一直如此，估计是因为奔波劳累，气虚所致。”

　　“你现在本应该小心静养的，都是屠苏那个死小子连累的，要是回来了，一定要他好好待你。”红玉渡了点灵气过去，却发现陵越身体亏空的比她想像的更为严重，她的灵力送过去竟像溪水汇入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够了。”陵越推开红玉的手，轻声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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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胤与红玉一早便来到这个小镇，到达客栈时却刚好与陵越擦肩而过，没有碰到。两人便在陵越的房里坐等。紫胤让小二冲了一壶好茶，一边品铭，一边看书，一点都没有心急的样子，倒是红玉难得的坐立不安，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紫胤烦了，直接让她到门口等，省得坏了他的清闲。

　　天黑的时候，陵越还是没有回来。小二很尽职的敲门点上蜡烛。烛火摇曳，光影晃动，实在不适合继续看书，紫胤索性合了书，看着烛光，心思也恍惚起来。

　　此次下山，与陵越寻找的方向不同，他与红玉直接去了幽都。幽都婆婆很客气的接待了他们，紫胤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幽都婆婆摇摇头，告诉他们，晴雪没有回来过，更不用说玉横。紫胤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幽都居住了几日，确定了幽都婆婆的说法，才离开。

　　临走时，幽都婆婆到幽都大门送他，苦笑着说：“晴雪和百里屠苏的命运早就天定，我们除了等待，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紫胤看着这位因为痛失风广陌和风晴雪两位继续人的幽都婆婆越发苍老的样子，心中不忍，便道：“百里屠苏是我弟子，我帮他自是情份上的事。至于风晴雪，幽都婆婆，我向你保证，如遇到晴雪，我定会让她回幽都来。”

　　幽都婆婆抬头看着紫胤，眼中似乎又闪出了一丝希望的光彩，慢慢道：“老身这些年来身体越发不济，不知还能担这幽都长老之职多久。现如今广陌已亡，晴雪是这个幽深地界唯一的希望，如果真人能把她平安带回，老身。。。老身先在此谢过真人。”说着幽都婆婆竟弃掉手杖，弯身拜下。

　　紫胤立即扶住幽都婆婆，忙道：“婆婆莫要如此，紫胤自不敢当。”

　　红玉拾起手杖还于幽都婆婆，幽都婆婆撑着手杖直起身体，道：“我在这地界居住了一辈子，也曾听过一个说法，真人，你可曾听过‘魂之本名’？”

　　紫胤听罢，摇头道：“没有。”

　　幽都婆婆继续道：“在魂之彼岸，有个拥有几世记忆的魂魄跟我提起过，每个魂魄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会随着魂魄生生世世，无论这个魂魄投胎几次，都不会改变。有了这个名字，再配合相应的法阵，离的再远的魂魄都可以被招回的，真人。”

　　紫胤听完，沉默了一会，问道：“那，怎么知道屠苏的魂魄之名？”

　　幽都婆婆摇了摇头说：“这个老身不知，真人可以与那个魂魄谈谈看。”

　　紫胤点头同意，与幽都婆婆一同去了魂之彼岸。

　　这个魂魄为了拥有前世的记忆，不愿饮忘川之水重新投胎，只能日日夜夜在岸边徘徊，见了幽都婆婆、紫胤和红玉三人也不害怕，自顾自的开始说起前世的事。紫胤问及“魂之本名”的事，魂魄看了紫胤一眼，说：“真人法力强大，那就先帮我去做点事吧。”

　　紫胤看了边上一直微笑着的幽都婆婆，感觉自己又入了幽都的陷阱。

　　没有办法，紫胤只能去完成魂魄的愿望，从而来换取相应的情报。那段时间紫胤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没上天塘城时青年时期，那些个与三五好友结伴打妖杀怪刷任务的轻狂岁月。连带着红玉都在一边说：主人这几天让人觉得各外年轻。

　　自己真有那么老了吗？紫胤自我反思。

　　年轻时法术低微，杀个妖怪还要几个人折腾半天，摆现在，紫胤挥挥衣袖就能让一中级以上的小妖死的灰飞烟灭，纵使这样，完成魂魄几世的足可以写成好几本书的愿望也花费了他与红玉快要半年的时间。所以当紫胤听到魂魄说心愿已了，会去投胎时，他还以为自己老到开始幻听。

　　“拿好了啊，老先生。”魂魄交给紫胤一张纸，叮嘱道：“你所需要所有信息上面都有记载，你大可放心。只是能救百里屠苏的人，并不是老先生你，而是你的大徒弟陵越，这个请千万不要忘记。”

　　"老。。。老先生？"紫胤没有意识的重复，显然他听错了重点。还好有红玉在一边帮着听，否则紫胤从老先生三个字的震撼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个魂魄早已喝了忘川水，把刚才说的话忘的干干净净。

　　别了幽都婆婆，紫胤和红玉立即施法寻找陵越的下落，赶去与他会合。途中紫胤有看过那张纸里的内容，招魂之法比他想像的要复杂的多，他想过很多种办法与陵越说这件事，但是当陵越和红玉推开房门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深深的皱了眉，不禁担心：陵越这孩子，怎么才半年的时候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他还能让他去做招魂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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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越和红玉一起走进房间，他看到紫胤的样子，还是微微吃了一惊，他记忆中的紫胤永远是一丝不苟的样子，云淡风轻间又带着一股仙气，哪怕是当初为压制屠苏煞气受伤，也从未失去了那种风度，而现在紫胤虽然神色如前，但眉宇间的疲倦之色却抺不去了。

　　“师尊。”陵越眼框一热，低头想要叩拜下去。

　　紫胤见了，右手一抬，直接抓住陵越的手腕道：“你现在不方便，这礼就免了吧。”说着手指直接滑到陵越的手关节处，强行给他把脉。

　　陵越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用抽回手，但是紫胤手指扣得太紧，他抽了几次都没成功。

　　红玉见了扶住陵越的肩，稳住他说：“你身体虚，刚好给主人看下，能用什么办法调养一下。”

 

　　紫胤看了看陵越的脸色，不动声色的问：“身体虚损，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陵越咬了一下唇，犹豫了一下，回答：“从三个月前开始。”

　　紫胤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手从陵越的手腕处抽开，转而掀开陵越穿的斗篷。算起来陵越现在已经怀胎七个多月，肚子已经很明显。隔着外衣，紫胤把手放在陵越的肚子上，感觉着那个快要发育完全的胎儿的脉动。刚才探了陵越的脉，紫胤就明白，陵越现在的身体已经亏空的厉害， 这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这个孩子就如同一只寄生虫一般，把陵越的十几年的修为吸食的干干净净，以这种情况来看，他不吸食到出生，是不会停止的，只怕那时，陵越也会因此送命。

　　这个孩子，不能留。紫胤心意已决，手掌用力催动内力向陵越肚子里的那个胎儿推过去。陵越不防，只觉得肚中胎儿一阵翻腾，剧烈的疼痛从腹部开始，蔓延到他全身。

　　“师尊！！？？”陵越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护着肚子。

　　“主人？？”红玉也被紫胤的动作吓到了，她立即出手推开紫胤的手。

　　“这个胎儿不能留。”紫胤挥开红玉的手，继续刚才的动作。

　　陵越一听，就知道紫胤已经了解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不顾肚子的剧烈疼痛，跪在紫胤面前，哽咽道：“求。。。求师尊留下他。如若屠苏回不来，这个孩子好歹也是他最后的血脉，求师尊手下留情。”说完，额头触地，深深拜了下去。

　　紫胤看到陵越的样子，实在下不了手，但心里的那口气一时难以平息，狠狠挥袖转过身去不顾不管。

　　红玉见状，也不管紫胤了，弯身去扶陵越，见面陵越脸色苍白，双手抱着肚子早已昏死过去。

　　“主人，陵越他。。。”

　　紫胤转身拉起陵越的手腕探起脉搏，刚才他虽虚晃一招，但还是对胎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那个胎儿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先把陵越扶上床。”紫胤对红玉说：“然后再去跟店家要些热水。”

　　红玉点头照做，紫胤则站在床边，催动自己的内气给陵越传输过去。婴儿因得了紫胤的真气，倒也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折腾。

　　紫胤深深松了口气，看着陵越苍白的脸，想着刚才陵越跪在地上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心绪一乱，气息跟着也乱了，紫胤立即觉得胸口憋闷的慌，立即坐到一边调息去了。反正剩下的琐事，红玉也能处理。　　

　　等着紫胤调息完毕，睁开眼，便看到红玉站在一边侯着。

　　“陵越的情况怎么样了？”紫胤看了一边还在昏睡的陵越问。

　　“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红玉倒了一杯茶，送到紫胤面前说：“在这事上，主人是不是 太为严厉了？”

　　紫胤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陵越的情况你也是看到了，这个胎儿只会让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于其这样，还不如快点处理点比较好。”

　　“话虽如此，主人也要考虑一下陵越的感受，这个胎儿毕竟是他和屠苏的孩子，而且他也怀了七个多月了，肯定有感情的。”

　　紫胤看了一眼红玉，叹了口气，慢慢道：“我知道他对那个胎儿有感情，但是对于我来说，别说这个胎儿，若是遇到生死关头，屠苏都没有陵越来的重要。。。我这样，也是为了他好。魂之彼岸的那个魂魄说的话，你也是听到的，能救屠苏的人只有陵越。后来我也研究过那魂魄给我的阵法图，发现启动阵法需要强大的内气做为支持，你觉得现在陵越有那么大的内力吗？”

　　红玉看着在楼下给陵越输入灵力的样子，便摇摇头。

　　“这世上本来就世事艰难，哪有那么多美满团圆，皆大欢喜的事，孩子和屠苏，他终归要在两者中选择一个。。。这事我替陵越做了，宁愿让他恨我一生，也比他内疚一辈子的好。”

　　“主人。”红玉轻轻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连安慰都没办法开口。这事不论落在谁的身上，都是难以取舍的选择，而紫胤令愿自己做那些个不齿之事，也不愿让陵越日后后悔的这份心情，陵越能了解的到吗？

　　紫胤摆摆，看着天边渐红的朝霞，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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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越醒来的时候，天还亮着。他难得的觉得身体异常舒爽，没有一丝体力透支的感觉。看着房间的屋顶， 昨晚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惊的陵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即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肚子，还好，还能感觉到胎儿脉动，小家伙没事。

　　红玉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一碗粥和几样小菜，看到陵越醒了，便把食盘放到桌子上，去扶陵越。

　　陵越笑着摆摆手，自己撑坐起来，说：“我能自己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觉得格外的。。。”说到一半，陵越的脸色变了，原本的笑容也收了去，他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会，抬头看着红玉，脸色苍白：“是师尊对不对？他把他自己的真气给了我，对不对？”

　　红玉苦笑了一声说：“除了主人他，还会有谁？”

　　陵越听了立即下床，说：“师尊在哪里，我要见他。”

　　“主人说他此次下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今天一早就回天墉城去了。”红玉把陵越按回床上，轻声说：“他知道如若你醒着一定不会要他这么做，所以他便在你昏迷的时候输了点真气给你。”

　　陵越闭眼让真气运行了一周，才说：“不是一点，这次怕是折了师尊快百年的修为。”

　　红玉没回答，只是把食盘端过来说：“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就让厨房准备了点粥。”

　　“我吃不下。”陵越把食盘推了回去。

　　“主人也是希望你们都平安。”红玉安慰，说着从袖里抽出一封信来，叹息道：“主人让我把这信交给你，里面有救屠苏的办法，剩下的就看你了。”

　　陵越接过信，展开，熟悉的字迹出现在他面前，他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了一遍，眼泪终忍不住流了出来，滴在信纸上，晕染墨迹。他跟着紫胤这么长时间，紫胤的心思他怎么又会不懂，只是这恩德他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还得清。